朋友是高檔餐廳的大廚,手藝絕對一流。再簡單的食材,到了他手里,就像經(jīng)過了一次奇妙的旅行,會在極短的時(shí)間內(nèi)脫胎換骨,變成無與倫比的美味。
大廚幾乎都是美食家,他們對美食的感覺極為敏銳,同時(shí)又格外挑剔。嘗遍了天下美食,我們問他:“世上最好吃的菜是什么?”他略略沉思了一下說:“是我老媽做的鯽魚湯!”大家暗笑,覺得那不過是他的一種感覺罷了,所謂“媽媽的味道”最美,只是因?yàn)槔锩嬗泻⒆犹嗟挠洃洠鐫M了溫情。
一次,我們跟他回了老家,想起他說的“老媽做的鯽魚湯”,大家還是非常好奇,于是就讓老人家做了一次。鯽魚湯端上餐桌,大家爭著品嘗。果然不出所料,雖然味道還行,但和大廚的手藝差了十萬八千里。唯有他,吸溜一口鯽魚湯,然后還仰起脖子,吧嗒一下嘴,感嘆道:“實(shí)在是太好喝了!味兒太鮮了,換一個人絕對做不出這種味道!”看得出來,他真的在享受美味,沒有半點(diǎn)矯情。
原來,有一種味覺在記憶里扎了根,幾乎會成為一種烙印,再也不會淡去,并且,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那種扎了根的味覺是無法被取代的,也無法被超越的。
其實(shí),我們誰沒有這樣或者那樣根深蒂固的味覺記憶呢?記得小時(shí)候,食物匱乏,母親做的醋熘土豆絲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美味了。那時(shí),母親炒了一盤土豆絲,一大部分要讓父親帶飯,只給我留一小點(diǎn)。父親心疼我,總是把他飯盒里的土豆絲夾出幾筷子給我。土豆絲怎么那么好吃呢,爽脆酸香,永遠(yuǎn)也吃不夠。
多年后,我品嘗過了各種美食,但仍然對醋熘土豆絲情有獨(dú)鐘。每隔三兩天,我就會做一次吃。土豆絲對于我,就像一個親密愛人,幾天不見便會想念。丈夫?qū)ξ业目谖多椭员?,撇著嘴說:“你呀,沒有享福的命!山珍海味不喜歡,這么草根的東西卻當(dāng)成寶!”我說:“你懂什么?那種味道里有回憶的溫情,也有親情的貼心,還有歲月的感懷……總之沒有任何一種味道如此豐富濃郁!”真的是這樣呢,有些味道不單純在口感上,更多是情感上的印記。
我還認(rèn)識一個資產(chǎn)過千萬的“成功人士”,大家一起在高檔餐廳吃飯,他偏偏喜歡點(diǎn)“窩頭”“饸饹”等食物。我們都以為,這位富翁不過是想憶苦思甜罷了。誰知,他咬了一大口窩頭說:“這窩頭,我小時(shí)候就最喜歡吃,嚼起來口感粗糙,腮幫子還鼓起個大疙瘩,吃起來絕對夠爺們兒!”我忽然覺得,他的話以及他的吃相,真像一首豪放派的詩詞,有慷慨淋漓的韻味。兒時(shí)的烙印,成為味蕾上一輩子的最愛。
那些扎了根的味覺記憶,一般都和童年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這種記憶,有時(shí)像初戀一樣,即使一生中過盡千帆,遇到很多個心儀的異性,初戀永遠(yuǎn)是最溫情的回憶,無法淡忘。即使我們走過了萬水千山,登上了高山之巔,即使我們身處天涯海角,享受鮮花榮耀,但扎了根的味覺記憶,會時(shí)時(shí)提醒我們回家的方向。人走得再遠(yuǎn),舌尖上的鄉(xiāng)愁都會在不經(jīng)意間喚醒我們沉睡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