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史中的集體自殺之美》

作者：王澤仁

取材：《史記》《資治通鑒》《宋史》

卷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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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紀連海老師上課時講歷史，動情處不由得義憤填膺，抑或潸然淚下。我這幾年也開始淺讀歷史，常有掩卷長嘆而久久不能忘懷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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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之美，一言難以道盡。單論歷史上的個體自殺和集體自殺事件，就足以震撼我們現(xiàn)代人脆弱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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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代人沒事也玩自殺式行為藝術(shù)，但總體而言缺乏一種英雄式的悲壯之美，大多因雞毛蒜皮的小事想不開而結(jié)束寶貴的生命?？刹槐眨。ㄎ曳遣煌樗麄?，只是為他們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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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之自殺，大則為天下蒼生，國家民族；小則為忠孝節(jié)義，死后聲名。當然也不排除因窮途末路、追悔莫及而羞憤以謝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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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不談個人英雄主義之死，我們來聊三件中國歷史上著名的集體自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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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自殺，是歷史凝重的一頁。

事件一：吳越爭鋒，死士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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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496年，越王勾踐父親允常去世，守喪期間，吳王闔閭攜戰(zhàn)勝楚國之余威，大舉興兵伐越。此時的闔閭已將“驕兵必敗，哀兵必勝”的兵法要典早已拋之九霄云外，認為貧弱的越國不過俎上魚肉，任自己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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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在槜（zuì）李（今浙江嘉興）對陣，越國士兵身穿喪服，為保土而戰(zhàn)。開戰(zhàn)前，突然數(shù)百名敢死隊，排成三行，肅立于吳軍之前，大聲疾呼：“焦土抗戰(zhàn)，人人有責！”呼聲未絕，拔劍自刎。演繹出一場地動山河的悲壯史詩！

?此數(shù)百敢死之士，本就是越國的死刑犯。開戰(zhàn)之前，越王勾踐心知越國國力遠不如吳國，要戰(zhàn)勝吳國，唯有全體將士懷必死之心，方有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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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靈機一動，計上心來，戰(zhàn)前向數(shù)百名死刑犯做動員工作：“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你們身披重罪，法當處死，因罪而死，不如為國捐軀。因罪而死，辱沒家門；為國捐軀，家人必受國家恩賜?！保闶欠裣氲搅隧n國電影：《實尾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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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吳軍是見過大場面的，曾經(jīng)接受過兵圣孫武的調(diào)教，且曾打的楚軍倉皇潰逃，攻入楚國都城。閑暇時間，還順便把人家國君（楚平王）的尸體挖出來，獻給宰相大人（伍子胥）鞭尸泄恨。但今日越軍的戰(zhàn)前集體自殺式行為藝術(shù)，別說沒見過，連聽都沒聽說過。

?見此情景，吳軍誤以為越軍人人視死如歸，頓時嚇傻，此生沒見過這么不要命的軍隊！心生恐懼，軍容大亂，越軍乘勢攻擊，大敗吳軍。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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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國將軍靈姑浮沖到吳王闔閭的車駕前，揮戈斬掉了吳王的腳拇指。吳王潰敗返國，因傷口感染而死在回軍路上。臨死前，闔閭把自己的寶貝兒子夫差叫到車駕前：“死都別忘了，勾踐乃你的殺父仇人！”

?從此吳越兩國在春秋末期，上演了一場20多年相愛相殺的故事。

事件二：五百壯士，泣血自刎

?公元前202年，漢高祖劉邦一統(tǒng)天下，前齊王田橫懼誅，率領自己500多名部屬徙居海外，孤懸島中。劉邦尋思：“齊國田氏，世代為君，齊國賢能之士心附者大有人在，現(xiàn)如今，他們的代表人物田橫，居住海中，如不收服，恐將來為亂?！庇谑蔷团汕彩拐哒邪蔡餀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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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橫回信道：“陛下，我曾經(jīng)煮了你的外交大臣酈食其，現(xiàn)在他弟弟乃是你帳下將軍，恕我膽小，不敢回去伺候您，請允許我做個平民百姓，過幾天逍遙島主，打打魚、曬曬太陽的安生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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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見信，眉頭一笑，跟我?；^，還愣了點。再次派遣使臣，手持詔書：“田橫兄弟，你莫怕。我已經(jīng)警告過酈商（酈食其弟弟）了，不許他動你一根毫毛，否則我殺他全家。你就回來吧，島上風大，何苦那么勞累天天打漁安生呢？你回來，王侯隨你挑，美女任你娶。你不回來也行，我過幾天帶幾萬兄弟去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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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橫是聰明人，遂隨使者并帶領兩名門客去參拜高祖。距洛陽（劉邦此時在洛陽）三十里，歇腳驛站，田橫對使者說：“我作為臣子去拜見天子，應當洗漱盛裝，以示尊敬?！弊哌M驛站更衣室，對他的兩名門客道：“劉邦以前是漢王，我是齊王，我們地位一樣。如今人為天子，我為奴仆，此大丈夫之恥。況且我曾烹了人家兄長，現(xiàn)如今共侍一主，兩仇人天天一起上班辦公，抬頭不見低頭見，縱使他因為懼怕天子不敢拿我怎么樣，難道我就無愧于心嗎？陛下之所以要見我，不過是想看一下我的帥氣容貌罷了，現(xiàn)在斬下我的頭顱，快馬三十里送至陛下殿前，我容貌神態(tài)如生前一般，還是值得欣賞一番的。”遂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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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見田橫之首級，痛哭流涕，悲曰：“田氏一門，出身布衣，兄弟三人先后稱王（田儋、田榮、田橫），這是何等的賢能?。　币酝跽叨Y葬田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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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葬完畢，兩位門客先生，在主子墓旁各挖了一個坑，自刎赴坑而死。高祖聞之，大驚。對群臣說：“天下門客，唯有田橫者最賢，忠勇可嘉?，F(xiàn)尚有500余人在海島上，我們得招撫他們才好?！?

?田橫之死，傳至海上。500余壯士泣血而哭，皆自刎而死！以表忠義！

?此乃歷史上著名的“田橫五百壯士”。徐悲鴻先生特為其作畫以示紀念！

事件三：崖山海戰(zhàn)，十萬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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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279年1月，降元之將張弘范率元軍攻至崖門，浩浩蕩蕩陸續(xù)抵達崖山，對南宋形成三面包圍之勢。

?“宋末三杰”之一的張世杰將軍（另外兩位乃大名鼎鼎的文天祥、陸秀夫）晝夜苦思破敵之策。張將軍放棄占領海灣出口，遏制西撤思想，欲背水一戰(zhàn)，與元軍一決雌雄。宋軍千艘戰(zhàn)艦外皆涂上防火材料，大擺“連環(huán)長蛇陣”一字形連貫在海灣內(nèi)，少帝趙昺的“龍舟”坐鎮(zhèn)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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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軍火攻不成，遂封鎖海灣，切斷宋軍淡水。宋軍以海水解渴，嘔吐不已。當此之時，張弘范擒獲張世杰外甥，威脅逼降三次，張世杰誓不降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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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279年2月6日，元軍兵分四路，張弘范以奏樂為總攻訊號，并親率一軍假裝奏樂，宋軍傻乎乎的以為元軍正在宴會，防御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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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段，張弘范發(fā)動正面進攻，用偽裝好的大型樓船，居高臨下，摧枯拉朽，大破宋船，直抵宋軍中央。張世杰見大勢已去，抽調(diào)精兵，帶領殘部突圍而去。不久張世杰在大風雨中亦不幸溺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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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279年3月19日，崖山海戰(zhàn)結(jié)束，大宋王朝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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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帝趙昺（bǐng）困在中央，陸秀夫見突圍無望，對趙昺說:“德祐皇帝（宋恭帝趙顯，元軍攻陷臨安時，被虜幽禁于北京）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币闳槐弛w昺跳海殉國。陸秀夫時年43歲，趙昺年僅8歲。楊太后聞訊亦跳海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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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軍民紛紛投海殉國，義不降元！第二日，海上浮尸十余萬，山河為之變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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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國聞訊，“舉國茹素”來哀悼大宋的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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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滅亡后，元將張弘范命人在崖山巖壁上雕刻了“鎮(zhèn)國大將軍張弘范滅宋于此”十二個大字。何其志得意滿哉！可歷史卻和他開了個大大的玩笑，有詩為證：

滄波有幸留忠骨，

頑石無辜記漢奸。

功罪昔年曾倒置，

是非終究在人間。

明代趙瑤，觀奇石刻字怒不可遏，亦作詩曰：

忍奪中華與外夷，

乾坤回首重堪悲。

鐫功奇石張弘范，

不是胡兒是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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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傳，明朝陳白沙到崖門憑吊時，在碑首加上一個“宋”字，成為“宋鎮(zhèn)國大將軍張弘范滅宋于此”。何其諷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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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初，原鑿字奇石被航道部門炸毀。何其痛心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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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964年秋，作詞家田漢書寫“宋少帝與丞相陸秀夫殉國于此”十三個行草大字，刻在近岸的奇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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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為“功罪石”之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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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滅亡，中國第一次整體被北方游牧民族所征服。南宋的滅亡標志著中國古典時代的終結(jié)，中國幾乎整個精英階層全部殉國！部分人認為這場海戰(zhàn)標志著古典意義華夏文明的衰敗與隕落，有“崖山之后無中國”之說法。崖山海戰(zhàn)使得一脈相承數(shù)千年的中華文明由此產(chǎn)生斷層，其影響深遠延續(xù)至今。

結(jié)尾語

? 我本想再寫寫“明亡之后無華夏”的故事（明朝滅亡，數(shù)千士大夫階層自殺，誓不降清?。珜懙酱?，我不忍再寫下去了，我知道在中國歷史上類似集體自殺事件枚不勝舉，尤其是在改朝換代、國家危難之際，仁人志士們每每挺身而出，為我們演繹出一幕幕可歌可泣的英雄悲歌！

? 他們是真正的“中華道統(tǒng)”的堅守者，是真正的“民族的脊梁”。有了他們的存在，中國才是真正的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