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沖突論是美國學者亨廷頓提出的一個著名觀點,余秋雨先生認為這個觀點是錯的,他認為不同文明之間的沖突不是必然的,而是那些政客、商人的陰謀詭計。我認為余秋雨的觀點是錯的,但是并不是代表我認為亨廷頓的觀點就是對的。亨廷頓的觀點是立足于西方,有著明顯的西方優(yōu)越感。我認為亨廷頓的觀點一部分是正確的,也就是西方文明與其它文明之間的沖突是必然的,但是,中華文明與其它文明的沖突不是必然的。我也不同意亨廷頓對于沖突原因的解釋,我認為文明的沖突,原因主要在西方文明自身。站在不同的立場,對于文明沖突論自然會有不同的解釋。
從中華文明的角度出發(fā),我們很容易會覺得文明沖突論有點幼稚。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就像中國的傳統(tǒng)理想人格一樣,主張內斂,不喜歡張揚,自然也就不太會去招惹別人,對于沖突,不光反對,甚至還有點懼怕。但是,余秋雨說文明沖突論類似“階級斗爭”理論,比喻不太恰當。首先,“階級斗爭”理論并非一無是處,其次,階級斗爭是指一個社會的內部矛盾,而文明沖突時外部矛盾。 站在西方的立場,它經常會看到,不同的文明總是對西方視為天經地義絕對真理的那些內容發(fā)出不同聲音,甚至以極端手段抗拒和破壞西方文明,他們自然會得出文明沖突的結論。
如果我們跳出各自的立場,看一看歷史上文明沖突的原因,就會發(fā)現(xiàn),導致沖突發(fā)生的主要原因是西方文化本身。西方文化是一種極富進攻性的文化,別人不去招惹它,它往往會主動招惹別人。西方文化的這種特性來自于他們的基督教信仰(天主教、新教、東正教都算在其中)。由于上帝的存在(對于信徒而言),這個唯一的神祗,代表了唯一的真理,而西方人在上帝的信仰之下,堅決相信他們是上帝的選民,因此,他們的一切都是代表上帝的,因此是唯一正確的,不相信上帝的人都是錯的。因此,他們出于一種拯救他人的“好心”,經常到處招惹是非,主動挑釁別人。西方文化的這種特征是造成文明沖突的根本原因。在歐洲中世紀政教合一的教會統(tǒng)治時期,這種現(xiàn)象最為明顯。資本主義革命后,歐洲教會的世俗統(tǒng)治結束了,但是,基督教留下的這種心理意識始終沒有徹底改變。雖然現(xiàn)在西方也有不少人主張文化多元化,但遠沒有成為主流。
文明沖突論最有力的證據(jù)之一是基督教文明與伊斯蘭文明,兩者沖突了千年之久。說實話,我認為他們沖突的化解是很難的。從宗教起源上說,伊斯蘭教與基督教是同樣的源頭,《古蘭經》里有很多內容是借用《圣經"舊約》的,例如《舊約》中的亞伯拉罕在《古蘭經》中叫做易卜拉欣。這倒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兩者都是一神教,都主張世界只有唯一的神,基督教稱之為上帝,伊斯蘭教以安拉來代稱它,兩個宗教對各自唯一的神祗都不能直呼其名,很像中國古代老百姓不能口稱皇帝的名字?!爱惤掏健备拍?,在這兩個宗教里面都有強大的生命力,教徒與異教徒之間有著云壤之別,沒有平等可言。兩個都宣稱自己是世界唯一的神,當然要拼個你死我活,沖突在所難免。除非他們像中國人一樣,不把宗教太當回事。對于他們來說,中國人都是異教徒,好在中國從來不去招惹他們,因此結怨不深。
在這種文明沖突的歷史演變中,西方文明掌握了其他文明比較欠缺的商業(yè)財富秘訣,使得他們近幾百年來,在各種沖突中大占上風。西方文明的擴張與基督教的傳播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傳教士幾乎就是西方文明的先遣部隊。西方文明利用武力在世界各地的勝利似乎更加證明了他們的正確,從而更加具有進攻性。美洲印第安文明完全是因為西方文明的野蠻入侵而基本毀滅,今天的歷史學家、考古學家對于印第安的歷史文化缺乏可供研究的資料,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當年的歐洲傳教士認為印第安文明絕對是野蠻的,為了傳播上帝的恩寵,他們大量銷毀了印第安文明的各種文字材料,同時還附帶肉體消滅。除此之外,世界各地的其他各種文明無不因為西方文明的到來而岌岌可危。這是一個非常明顯的事實:只有遠離西方文明的地方,其他文明才有可能保留下來;西方文明所到之處,其它文明無一幸免地立即衰落,直至滅亡。雖然今天一些西方人也開始注重保護獨特的文明,但是,保護的力量遠遠不及他們破壞的力量,而且,他們大多也是以一種高高在上俯身而下的態(tài)度來保護其他文明,仿佛恩賜一般。根本原因是,他們仍然堅信他們現(xiàn)在的文明是人類唯一正確的選擇,唯一正確的方向。
文明沖突論的另一個有力證據(jù)是猶太人?;浇淌菑莫q太教發(fā)展出來的?!杜f約》也是猶太教的圣經,但《新約》不是。猶太教作為人類最古老的一神教,他信仰的是上帝耶和華?;浇探邮芰诉@個上帝,但又加了一個上帝的兒子耶穌?;浇虄炔坑械恼f耶穌也是神,有的說耶穌是半神(三位一體是一個極其牽強的理論)。而猶太教堅決不同意基督教關于耶穌的所有理論,猶太教只把耶穌看作是猶太教的一個叛逆的人,一個不守教規(guī)的拉比而已,兩者的對立由此而生。再加上基督教的歷史說耶穌是猶太人殺死的,兩者的仇恨便蔓延了2千年。對猶太人的歧視在歐洲中世紀是以教皇頒布的法律形式規(guī)定的。這個人類歷史上最頑固、最強烈的歧視和迫害最終的悲慘結局就是希特勒。 大肆迫害猶太人的希特勒,只不過是西方世界歷史長河中迫害猶太人的集大成者。希特勒的殘忍手段除了借助先進科學的技術手段之外,沒有一種是新鮮的,都是歐洲歷史上曾經對猶太人使用過的。包括希特勒的種族理論,也可以在教會經典中找到源頭。因此,希特勒大肆屠殺猶太人的時候,歐洲教會根本沒有發(fā)出任何反對的聲音,歐洲各國政府也沒有盡力救助被迫害的猶太人,反而是一個名叫何鳳山的中國人,為歐洲猶太人大量簽發(fā)了前往中國的簽證,救了很多猶太人,所以現(xiàn)在的以色列才會為何鳳山立像。
直到今天,600萬猶太人被屠殺的慘劇發(fā)生這么多年后,我還是都沒有看到歐洲人在猶太問題上有什么深刻的反思。梵蒂岡在二戰(zhàn)結束很多年后,曾經向猶太人道歉,也修改了一些教會經典的有關內容,但是在我看來,還是屬于輕描淡寫。猶太人問題是基督教文明最痛的傷疤,不是他們看不到,而是他們不愿看到。
對于猶太人的歧視,今天在西方社會仍然經??梢钥吹?。尼克松一句罵人的口頭禪就是“該死的猶太人”(盡管基辛格也是猶太人)!西方各國用一種強硬的手段讓以色列建國,一方面是把歐洲猶太問題轉移出去,另一方面是想為他們自己的文明、自己的歷史贖罪。用今天恐怖主義理論來說,猶太復國主義者完全可以稱之為最成功的恐怖分子,他們當年所使用的手段,與今天的恐怖主義在本質和形式上都沒什么區(qū)別。然而,西方文明為了自己的利益容忍了,結果卻是造成巴勒斯坦永遠的痛,不知何時才能解決。
文明沖突的另一個隱患來自西方文明內部。雖然西方文明可以統(tǒng)稱為基督教文明,但是,在它的內部同樣是你死我活的。馬丁"路德宗教改革后,歐洲出現(xiàn)了所謂新教,梵蒂岡天主教對于新教的殘酷鎮(zhèn)壓在歐洲歷史上比比皆是。希特勒的德國最終成為這個膿瘡的發(fā)作點,與老宗教和新宗教的斗爭有著必然的聯(lián)系。
以英國、美國為代表的新教國家,現(xiàn)在基本上與梵蒂岡沒有什么聯(lián)系。只要看一件事情就可以知道:梵蒂岡教皇從來沒有訪問過新教國家,教皇都來自非新教國家。
肯尼迪當年當選總統(tǒng)的最大阻力是什么?是他天主教徒的身份。在美國歷史上,天主教徒的總統(tǒng),肯尼迪是唯一一個。為了消除這個最大的障礙,肯尼迪在競選中不得不極力淡化自己天主教徒的身份。說實話,我一直懷疑肯尼迪家族在美國的一系列不幸遭遇,與他們天主教徒的身份又身處美國這個新教國家有著秘密的關聯(lián)。
還有一個簡單的事實可以參照一下:當今歐洲最富裕的國家基本上都是新教國家,歐洲相對落后的國家,如西班牙、意大利、俄羅斯、東南歐等,都是天主教、東正教或者還有其他宗教混合的國家。這里面是有必然聯(lián)系的。英國學者馬克斯"韋伯的《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雖然有點深奧,但是觸及到了這個現(xiàn)象的根本。 雖然目前梵蒂岡對世俗社會的政治影響不大,但是曾經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提名的教皇保羅二世開了一個危險的先例。資本主義革命以來的幾百年間,教皇保羅二世第一次強烈地介入世俗政治,其最顯著的效果是出生于波蘭的保羅二世大力支持波蘭的瓦文薩,導致波蘭的共產黨政權下臺,引發(fā)東歐一連串政治風暴。此后,保羅二世又以宗教為武器挑釁古巴,甚至介入伊拉克戰(zhàn)爭,還在非洲大力推廣天主教以抵抗伊斯蘭教的勢力。教皇保羅二世的所作所為超過了近幾百年來歷任梵蒂岡教皇,如果在他之后的教皇也朝這個方向努力,將是十分危險的。教皇保羅二世只是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提名,最終還是落選了,我認為原因很簡單:瑞典是一個新教國家。
與基督教文明和伊斯蘭文明相比,中華文明的一個顯著特點是,宗教力量從來沒有在中國成為世俗社會的主導,而且,中國不喜歡一神教,中國人喜歡很多神。因此,世界上只有一個地方使得猶太人徹底在當?shù)厝芑?,這就是開封的猶太人團體,這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是從來沒有過的。溶化猶太人大概是人類歷史上最難的一件事情,只有中華文明做到了。
歷史上中華文明與西方文明的沖突中,中國始終都是被動的,西方始終都是主動挑釁的。日本在接受中華文明時,并沒有強烈的侵略性,那時候,日本給鄰國帶來的最大麻煩主要是海盜。只是在明治維新后,日本很大程度上接受了西方文明,便開始把自己當作是進步、正確的象征,粗暴地對待在他們看來是落后愚昧的中華文明,并且一直自以為是到今天。
西方文明由于上帝信仰的存在,在很多問題上非常容易絕對化,絕對化的一個必然結果就是雙重標準。例如在宗教范疇內,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好像是一個絕對真理,但是這個平等不會延伸到異教徒身上,除非異教徒皈依基督教,而這個必要前提的結果就是其他文明的消失。
簡單來說,自詡為上帝選民的基督教文明,堅定地相信自己是唯一正確的,同時,由于基督教文明掌握了財富的優(yōu)勢(這種優(yōu)勢的合理性此處不加討論),使得他們不由自主地產生強烈的進攻性、侵略性。這個現(xiàn)象,只有中國有資格作為第三者、旁觀者才能看得很清楚。伊斯蘭文明因為長期身陷沖突其中,不太容易冷靜,因此也就不太容易看清楚。而對于西方文明來說,由于上帝的存在,使他們基本上不覺得自己的文明在根本上是有嚴重缺陷的,他們更多看到基督教文明在一些表面事物上的優(yōu)勢,所以他們才會對由他們自己造成的沖突感到莫名其妙,感到不解,感到氣憤。從而認為其他文明總是同西方文明過不去,總是頑強地對抗西方文明,而這種對抗在西方看來,就是先進與落后的對抗,文明與野蠻的對抗,所以才會有亨廷頓的文明沖突論。
看了上述這段文字,你大概會理解為什么我認為余秋雨那種文明調和論是無力的,幼稚的。余秋雨在否認了文明沖突論后,必須面對一個棘手的問題:如何解釋西方文明與伊斯蘭文明從歷史到今天確鑿無疑的、始終沒有消失的、未來還將繼續(xù)的嚴重沖突?余秋雨說:這不是文明與文明的沖突,而是文明與非文明的沖突。此論調的本質與亨廷頓的理論如出一轍,甚至還要倒退。亨廷頓至少還把西方以外的文明看作是一種文明,而余秋雨則把與西方發(fā)生沖突的其他文明都歸之于非文明!
不是我喜歡沖突,也不是中國喜歡沖突,而是西方文明總是惹事生非,主動挑釁,像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中國的一句老話說:樹欲靜而風不止,正好表達這種現(xiàn)象。對于中國來說,歷史上所有與西方的沖突,包括當今的貿易糾紛,都是西方引發(fā)的。毛澤東時期,中國以美國、西方為敵的原因,說到底是西方欺負了中國幾百年后物極必反的結果。但是,中國人只是短暫地發(fā)泄了一下長久壓抑的不滿,現(xiàn)在已經寬宏大量地過去了。然而,中國人的寬宏大量并不代表會忘記過去。
中國現(xiàn)在明確地告訴全世界,中國將經歷的是一個和平的崛起,中國不愿對任何人造成威脅。但是,在現(xiàn)實之中,我們今天仍然可以用毛澤東的話來回答未來中西方的關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我真的擔心,由于西方文明不能真正理解中華文明,而只是按照他們的既定思維模式看待中國,把中國簡單當作他們文明中一個后起的利益瓜分者、爭奪者,因此,隨著中國的不斷富裕和繁榮,西方文明歇斯底里的挑釁會越來越多。面對這種未來局勢,中國需要的是智慧,而不是沖動。中國人毫無疑問是世界上最熱愛和平的人,在中國文化中,治理社會的最高理想就是天下太平,這個“天下”不僅僅指中國本身,而是大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