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貴平
無法給20年后勾勒一個清晰的畫面,但20年前的一幕幕至今歷歷在目。從來沒有因為時間的推移,而讓20年前變成舊痕;也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讓20年前的記憶變成碎片;相反,正是因為時間,而讓20年前在我記憶的深處勾勒出一道深深的憶痕,永不褪色。今天用文字拾起記憶中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講給那些有著類似經(jīng)歷的人聽,同時致我的親人、朋友、以及幫助過我的那些好心人一聲謝謝。
......
“你是新年第一位病人”。
護(hù)士一邊在掛號,一邊說到,頭始終沒有抬起。我聽不出她的口氣是歡迎我這位新年的患者還是歡迎新年的到來。我沒有心情去判斷她這句話的意思,肚子揪心地疼,已經(jīng)有五天了,五天沒有進(jìn)食,也沒有合眼。我的左右兩邊被父親和叔攙扶著,也許因為我的嚎叫驚醒了病房里的人,有好幾個腦袋從門里探了出來,揉著惺忪的眼睛,他們在輕聲嘀咕著,好像在說又來了一個,讓我頓時毛骨悚然。我沒來得及去辨認(rèn)他們的臉,腦袋們回去接著睡了。天還沒有亮,醫(yī)院里只有我們的腳步聲,和著我陣陣的呻吟。
接下來便是幾項檢查,住院手續(xù)很快就辦妥了。兩個白大褂走進(jìn)我的病房,說著一些我似懂非懂的話,一會摸摸我那漲得老高的肚皮,一會又拿著聽診器這兒聽聽、那兒聽聽。他倆好像有什么不同意見,兩人一邊嘀咕,一邊又像是在打賭,我頓覺自己就如同賭場上的一副骰子,攥在賭博人手里,狠狠往桌上一扔,他們很想知道搖出的號碼是不是自己猜的。兩個醫(yī)生就如同兩個下籌碼的賭徒,嘴里一邊喊著自己下的籌碼,一邊希望骰子搖出自己叫的號碼,完全不顧骰子的感受,而只關(guān)注自己的判斷正誤。
一旁的父親和叔叔們著急了,“大夫,到底什么病?”父親終于等不下去了,聲音近似咆哮。兩個大夫頭一致轉(zhuǎn)向我的父親,他倆停止了爭論,稍年長的那位大夫一邊朝外面走去,一邊喊上我的父親,他們出門了。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留下來陪我在病房里的幾位叔叔個個面面相覷,沒有了主意;也許是因為趕了30多里的山路,他們用一輛自制的手推車從鄉(xiāng)醫(yī)院出發(fā),整整花了4、5個小時,一路小跑趕到縣醫(yī)院。那個年代,對我們山里人來說,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拖拉機(jī),一個村也就一兩臺,那些拖拉機(jī)都是用來拉貨用的。半夜趕路,再加上冬天零下10度的天氣,過度的疲勞,個個臉上寫著的憔悴并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他們沒有多說話,個個矗立在那里,好像在等待法官審判犯人一樣。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父親回來了,叔叔們蜂擁而上,但誰也沒開口說話,個個瞪大的眼睛已經(jīng)向父親發(fā)起了詢問。父親從牙縫中只擠出一句話:大夫說了,需要立刻做手術(shù)。
從我被推上手術(shù)臺那刻起,記憶便中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