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可臻

　　“香港風水導師”、“玄學天后”、“易學大師”在主持人隆重到有些夸張的介紹下，麥玲玲躍上舞臺。臺下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

　　這是2012年的最后一個周末，上午10點，在廣州天河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里，“麥玲玲風水堪輿講座”正在舉行。能容納約800人的宴會廳已經坐得滿滿當當，遲來的人不得不在人群中穿梭著尋找稀少的空位。

　　舞臺上的麥師傅帶著招牌笑容，穿著紅上衣和黑短裙—多年來她一直在刻意保持這一標準形象。

　　她一小時的講座從面相解密開始，以蛇年運程結束，中間還穿插了多次的互動。只要你說出自己的出生年月和時間，她就能現(xiàn)場批命，告訴你五行中缺什么，在新的一年里需要注意什么。觀眾們的反應極其熱烈。每當有機會讓麥師傅贈言、看相，大家便會踴躍地舉手，甚至直接奔向舞臺。一度，熱情的觀眾將她團團圍住，以至于令人擔心講座將無法繼續(xù)。

　　玄學相術在中國大陸地區(qū)曾經是一種禁忌，如今又成了時髦話題。這些年每逢周五周六，麥玲玲就北上內地做風水講座，連她自己也記不得做過多少場了。年關時分更是她一年中最忙的時候，不少企業(yè)請她來做新一年運勢的講演—這一場便是平安銀行對高端客戶的答謝會。

　　麥玲玲在內地每場活動的價格最低是八萬元，“越往北價格越高”。如果活動地點在長春或哈爾濱，那每場的費用則需十五萬上下。而內地頂尖風水師一場活動的最高價也只有三五萬。

　　即便如此，麥的日程也已經排到了三個月后。

　　超高的價格說明了麥玲玲在內地的人氣。近年來，麥更是集中北上發(fā)展。目前，她的客戶超過八成都來自內地。究竟每年她能從內地吸金多少是商業(yè)秘密，但在香港報刊對其“投資經”的報道中，我們還是能夠“窺見一斑”—“2012年，她不僅以2000多萬港幣的價格進駐香港貝沙灣，還在深圳觀湖園買下了一幢三層別墅(市值逾千萬人民幣)?！?/span>

　　之前，麥玲玲根本沒有想到內地的機會有這么好，現(xiàn)在她相當確信內地的發(fā)展前景。她喜歡把風水師比作私人醫(yī)生，她說就像在越富裕的社會私人醫(yī)生越受歡迎一樣，未來當中國社會環(huán)境更好，人們對于風水師的需求還將更多。

　　“人窮的時候要算命(想知道自己何時翻身)，人富的時候更想保住(已有的財富)?！?/span>

　　“大陸的老板最大方”

　　我與麥玲玲的正式見面是在2013年1月3日。那是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她在蘇州為一家房產公司的樓盤做講座。

　　握手，寒暄，麥師傅看起來要比舞臺上更嬌小些。她的手冰涼，但臉上依舊掛著溫暖而又標準的笑容。

　　講座的內容與廣州那場大致相同，只是側重點有所改變—之前針對的是金融客戶，這一次則是房產客戶。她省略了與投資相關的面相和手相，著重介紹了選房的風水學，還技巧性地在PPT里插入了邀請方銷售樓盤的戶型。

　　“一般對方請我過來，他們的生意就會多很多。”麥玲玲對我說，開場前我們有15分鐘空閑時間聊聊她的工作。沒料想這竟是兩天的行程里我們唯一一次認真坐下進行采訪的時刻。她太忙了，行程安排得相當密集。

　　“我記得去深圳的陽光美容醫(yī)院，只講了5分鐘，他們的生意就有了400多萬?！丙溋崃嵊脦е畚兜钠胀ㄔ捳f，“我感覺內地的朋友接受起來很快?！彼偨Y說，大陸人更喜歡從香港過去的風水師，因為香港風水師經過包裝，顯得更專業(yè)，更切合這個時代的特征。

　　請麥玲玲做講座的公司很多，保險公司、銀行、黃金公司、房地產商、美容院等等。她大部分講座針對的都是企業(yè)客戶，也有些講座是為公司內部進行培訓。比如，她曾為光大銀行的人力資源部進行培訓，教人力資源官們如何通過面相了解員工性格。“眼睛大的人普遍有較好的溝通能力，而嘴唇薄的人則適合做財務工作?！?/span>

　　或許是語言差異的問題，麥玲玲在蘇州做的國語講座并沒有廣州的那一場粵語講座精彩，但氣氛還是很熱烈。座談結束，聽眾們還是將她團團圍住，簽名、拍照，她將近半個小時后才得以脫身。

　　離開時，麥與主辦方發(fā)生了點小分歧。主辦方希望她能再到售樓處和客戶們做些互動，麥則希望盡快離開?！白盥闊┑木褪沁@些總說‘到時再說’，不事先講好流程的‘明星’?！痹诮M織活動公司的香港老板口中，麥玲玲不是個風水大師，而是個北上走穴的“香港明星”。的確，除了看風水之外，麥玲玲還活躍在香港的演藝界—演電影、做電視節(jié)目，甚至和RAP歌手一起唱歌。這些演藝活動不僅是麥的興趣所在，也為她聚集了相當?shù)娜藲狻?/span>

　　最終，麥玲玲還是同意到售樓處小站片刻。她后來向我抱怨說，內地的活動公司質素普遍不高，常常對接不好工作，效率低下。

　　雖然不大欣賞內地的活動公司，但麥玲玲喜歡內地的老板們。她不止一次地說過：“大陸的老板最大方?！彼麄兒苌俸退剝r錢，不會斤斤計較，而且總表現(xiàn)得熱情、慷慨。

　　事實上，麥玲玲進入內地市場也是緣于內地老板的“大方”。2002年的一天，麥玲玲接到一個內地老板的電話，希望她到溫州看風水。當時麥根本不知道溫州在哪里，一口拒絕。但對方很堅持：“溫州就在上海附近，我看過你的書，覺得很好，你過來吧?！彼稍兞讼轮車娜?，聽人說溫州是出騙子最多的地方，更是不敢前往。但這個老板鍥而不舍地打電話給她，于是她便開價30萬，想用高價嚇退對方。沒想到對方竟一口答應。這么一來，她心里更懷疑了：“太遠了，如果你有公司在香港，就讓你的員工或者朋友過來找我，我們可以先談一談?！睕]想到，對方再次答應了。

　　過了兩天，一個在香港做保險的女孩找到了她，并遞上了溫州老板的名片。她才知道客戶竟是溫州地區(qū)一個大企業(yè)的老總。在朋友的陪同下，麥玲玲最終接下了生意，去了趟溫州。

　　這次經歷讓她發(fā)現(xiàn)了內地市場的潛力—整個中國都在高速拆遷、圈地、蓋新樓。于是，她在內地請了助手，把自己的資料印成宣傳冊在房地產公司分發(fā)，宣傳風水的作用。

　　為了表達誠意，顯示財力，大陸老板們往往會請麥玲玲去一些相當高檔的場所。一開始這些經歷會讓她感到吃驚。兩年前，她曾對一家媒體的記者說過這么一個故事：

　　還是一個溫州老板，看完風水后，要安排麥玲玲住酒店。但他認為溫州沒有好的酒店，就直接送她去上海住。晚上吃飯，他帶著麥玲玲去了上海郊區(qū)一個地方，吃大閘蟹、吃血燕。那地方之寬敞讓她感到十分驚訝—她想找服務員，過了好一會兒，才在很遙遠的地方看到人。整層樓就只有幾個人：官員、老板和她。她想，像這樣的會所，隱秘而豪華，只有大領導才能來吧。

　　麥玲玲如今對這些早已見怪不怪了：“在內地，請吃頓便飯就會上十幾道菜?！钡诙?，麥對第一次跟她到內地工作的化妝師說。前一天，她們又被主人拉去吃了一頓豪華的“便餐”。

　　有時熱情的內地老板們也會向她提出更多額外的要求，比如請她“順便”和某領導吃個飯，看看相，擺個陣。這種做法曾經讓她很不適應。作為一個在香港長大，受西方教育的人來說，她所習慣的行事風格是—工作歸工作，人情歸人情。

　　現(xiàn)在，麥玲玲已經習慣了這種中國式的交往方式。她說：“我反對的是‘理所當然’。但如果讓我感到你是真心真意地待我，我也不會介意，就當是朋友幫忙好了。”

　　“不能不商業(yè)，也不能太商業(yè)”

　　蘇州的活動一結束，我便隨著麥玲玲一行趕往高鐵站。她的下一站是南京。第二天，她要在那里為上海騁望置地有限公司的新地塊看風水。這一天，她凌晨四點就起床趕飛機，一路奔忙，到活動結束已是下午四點，甚至沒顧得上吃午餐。

　　在車上，我問她這么跑來跑去會不會很辛苦？就她目前的經濟狀況，不做事都不會有任何壓力。她笑著說：“錢我不太在意，我很享受工作的過程。而且別人找你，對自己也是種機會?！?/span>

　　麥玲玲將自己的生意大致分成四部分：B2B、B2C、吉慶堂和出版物。

　　B2B指的是對公司業(yè)務，除了講座以外，她主要是為一些公司進行風水堪輿咨詢。大陸的房產開發(fā)商是這塊業(yè)務的主要客戶。據(jù)香港《智富雜志》披露，2011年底，麥玲玲為房產開發(fā)商做一個樓盤風水策劃項目的價格在60萬至70萬港幣。

　　B2C指的是對個人的業(yè)務，主要包括八字算命、流年、擇吉日、起名等。在麥玲玲的官網(wǎng)上有對這些服務的明碼標價，最貴的八字也只需港幣3600元。不過如今她在香港的時間很少，不相識的普通人請她算命測字需要等待一年左右。

　　吉慶堂是麥玲玲2011年2月開始的新生意，主要銷售由她設計的開運裝飾品。起初她和一個杭州女孩合伙在淘寶開了店。幾個月后，因為希望走高端路線，她又將品牌收回香港自主經營，在官網(wǎng)搞銷售。目前，麥玲玲正在為吉慶堂籌備一條婚慶用品線。未來，吉慶堂的開運飾品、工藝品將在她的生意里占有更大的比重。在她看來，零售開運產品可以做代理，做連鎖店，將有可能開創(chuàng)出風水服務所達不到的大局面。

　　吉慶堂的生意好得令她意外：“訂單很多，每天都會有200到300多單，每張單的平均價格也有1000到2000元。”

　　每年麥玲玲還會定期出版風水書，這些書在大中華地區(qū)銷售，也給她帶來了可觀的收入。

　　麥玲玲的這四部分生意大致以50%(B2B)、10%(B2C)、30%(吉慶堂)、10%(出版物)的比例組成了她一年收入的總和。

　　從經營模式上看，麥玲玲的生意還是一種工作室的形式，即銷售、推廣、產品、服務等業(yè)務均主要由她個人完成。她在香港的辦公室只有兩個半員工：一個跟著她跑的助理，一個看家的文員，還有半個是在家工作的媒體報道整理員。在深圳公司的雇員稍多一些，6個人，主要負責吉慶堂的工作。

　　大陸的市場那么大，為什么不試試擴大經營？我向她提起了新加坡新天地集團。這家風水公司通過連鎖經營于2012年6月在倫敦上市。

　　“風水和其他的業(yè)務有所不同！”麥玲玲把風水師比作私人醫(yī)生：“如果你習慣了一個醫(yī)生，哪天他不在，你就不會找別人看病了。”她覺得風水公司上市其實很難?！叭绻L水師有信任自己的客人，也不用和公司綁在一起，自己做豈不更好？”

　　而且太過商業(yè)化對于風水師的發(fā)展也不利。“我們這行，公司客人有，但私人找的也很多。大多時候別人找你是因為相信你，有感情?！?/span>

　　“太多的商業(yè)因素反而會讓相信你的客人感到不快?！?/span>

　　十年前，當麥玲玲剛進入內地時，在深圳華僑城租下店鋪，吸引了周邊很多客人。如今當她的名氣在內地越來越大時，不少當初華僑城的客人也已經從小公司老板發(fā)展成大企業(yè)的老總?！昂屠峡蛻粢黄鸪砷L的感覺是最快樂的?！丙溋崃嵴f。

　　這些老客戶們可以隨時給麥玲玲打電話，問很細枝末節(jié)的問題，比如可不可以去喪禮，打什么顏色的領帶，幾點出門，往哪個方向走等等。

　　麥玲玲說：“做風水，不能不商業(yè)，也不能太商業(yè)。”

　　也正是因為這種理念，她會免費為香港電臺做風水節(jié)目，免費在電影、MV里客串。還會在新浪微博上發(fā)風水理論，免費回答一些求助者的信息。

　　她刻意不把個人業(yè)務的價格定得太高，因為她很明白，“在這個行業(yè)，你價格定得高，確實有客人容易找。但定得太高時，只有一個層面的客人可以找你，接觸不到其他人，練習的機會反而少了?！?/span>

　　很大程度上，麥玲玲所做的非商業(yè)工作為她贏得了大眾的信任和口碑。她在公共空間里所塑造的關懷、溫暖、具有正能量的形象也成為她備受歡迎的原因。

　　大師與騙子

　　半個小時后，我們抵達火車站。騁望公司的董事長秘書邱陽已經在此等候多時。那一天正是元旦假期返程的高峰，蘇州火車站里黑壓壓的都是人。在火車站嘈雜的候車大廳里，麥斷斷續(xù)續(xù)地和我講了她的風水生意經。

　　出道前，麥玲玲就有一種差異化經營的思路。她很清楚自己要塑造一種什么樣的形象?！爱敃r，香港市場里沒有女性玄學家。女孩子問愛情的比較多，但是和那些老人家說又得不到理想的答案。我就給自己定位要做女孩子感情方面的專家?！?/span>

　　為了能在市場上有個固定的形象和定位，她一直堅持穿紅色的衣服工作、出鏡。很快，人們就記住了這個算感情的紅衣女生。而一旦進入市場之后，其他領域的業(yè)務也就順理成章地拓展了開來。

　　與香港、臺灣大部分的明星風水師相同，成名后的麥玲玲備受喜愛也備受爭議。認同她的人會稱她為大師，對她的判斷深信不疑；不認同她的人則會認為她只是個能言善道的“江湖騙子”。

　　面對這些爭議，外人很難做出判斷，但在我看來，麥玲玲是我遇到的最不“迷信”的風水師。她不會像一些風水師那樣把自己的業(yè)務說得玄而又玄，也不會像她的很多客戶那樣用八字、面相、手相來挑選員工、合作伙伴，甚至她也不相信另一些風水師的業(yè)務，比如“種生基”(生基，風水上指把生人當死人辦，運用風水作法，以生人身體發(fā)膚或衣物，連同時辰八字埋入生墳，達到轉運目的)。

　　“如果種生基能轉運，為什么這些大師不給自己轉運呢？”

　　她認為算命算的是出生時的一組密碼，而這組密碼就是人的性格和天分。所以，算命更多的是幫助人了解自己，調整心態(tài)。

　　傳統(tǒng)上，風水師在給人看風水或者批命時，常常只告訴人們怎么做，不告訴人們?yōu)槭裁?。比如，香港某個著名的風水師就以經常讓客人做一些匪夷所思的行為而聞名。例如為了幫客人安然度過太歲，他會讓客人每天圍著房子單腳跳十圈。麥玲玲能解釋風水師這么做的原因：通過反復做一些奇怪的動作，加深了對“犯太歲”的印象，自然會格外小心，出事的幾率就會小很多。

　　但麥認為，比“怎么做”更重要的是要告訴人們“為什么”。

　　“我講的‘風水’是可以解釋的，有學理去支撐，”她給我舉例，“比如我們說犯太歲不要探病問喪，就是因為在犯太歲的年份，人的情緒比較低落，容易受到不好因素的影響。醫(yī)院、喪禮悲傷的氣氛都容易使人低迷、生病?！辈贿^為什么犯太歲的人會情緒低落？她沒有進一步解釋。

　　后來，在一篇香港的報道中我看到了麥如此強調風水背后學理的原因。在那篇報道中，她對記者說：“我們北上看風水要講環(huán)境學，如果導致人迷信或有宗教成分便會犯法。這條底線要守得好緊。如電視臺節(jié)目，不可講太迷信的東西，就要用科學理據(jù)去包裝??”確實，在中國的公共空間里，風水、算命、玄學仍然是個禁忌的話題。如何呈現(xiàn)這一話題是麥慎之又慎的底線。

　　麥玲玲的化妝師說，心情愉快是保持皮膚年輕最好的美容品。這一點在麥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證明。她1966年生人，年近半百，看起來還像個女孩。她有一張帶笑的娃娃臉，說話高興起來會手舞足蹈。

　　那一天的蘇州極其寒冷。我們站在候車廳里又冷又餓又累。麥玲玲總是那個活躍氣氛的人——每當成功揶揄了她的化妝師后，她都會“哈哈哈”地樂個不停。

　　麥說樂觀是風水師必備的性格特點：“很多人找你是在心情不好的時候，你不樂觀就很容易受人家的影響?！彼帜冕t(yī)生打比方，“就好比醫(yī)生徘徊在生死之間，如果沒有宗教信仰就比較難熬。風水師也是，看到很多離離合合、起起落落，你沒有一個好的心態(tài)，對人的信心也就沒了。”

　　聊開了，她也承認自己會有壓力感?！八麄?客人們)在做每一個重要決定時，你都和他們在一起。”她說，“今年我的一個客人競選香港會計師工會的主席，請我擺風水陣。當時很多人都覺得他太年輕選不上，雖然擺了之后他選得很好，但其實他選的時候我都很緊張！”

　　“萬一算錯了怎么辦？”我問。

　　“我沒說我一定對，這沒可能。就算天氣預測都會錯。我希望我有八九成準就好了?！?/span>

　　有沒有辦法規(guī)避風險呢？“沒辦法的。最多客人下次不找你了，沒事的。”說完她又哈哈地笑了起來。麥玲玲說，算得準不準這個問題最現(xiàn)實，還是和醫(yī)生一樣，“如果你能把他醫(yī)好，你對他多差，他都會找你的?！?/span>

　　看風水

　　第二天，1月4日上午九點，我們如約抵達麥玲玲在南京下榻的賓館。一刻鐘后，麥師傅到達大堂。她已經化好了妝，顯得神采奕奕。雖然前一天的行程很辛苦，但她習慣了有規(guī)律的生活，每天早上6點都會起床跑步。很快，騁望公司的董事長馬偉強到了，麥起身迎了出去，極其親切地打招呼：“馬總，你好嗎？”

　　一個上午，馬偉強要帶麥師傅看三塊已經買下的地。兩輛車一前一后出發(fā)。第一個目的地是位于南京仙林大學城附近的一塊價值3.45億的地皮。

　　這塊地已開始動工，大貨車在場地里進進出出。馬偉強帶著麥師傅在前面走，我們在后面跟著。他事無巨細地向麥“匯報”著這里的情況：“這里一邊高一邊低，相差7米”；“這是個水塘，后來填平了”；“后面那兒是一片公園”等等。介紹了一陣子，馬偉強問麥：“在哪里開門好呢？這邊還是那邊？”麥看了看地形，指了指一個方向說，在這里比較好。馬認真地點了點頭。馬偉強是建筑設計師出身，靠做裝修起家，我對他如此篤信風水師有些訝異。馬自言，之前也不相信風水，但經歷得多了，“不得不信”。

　　“有些房子不行的話，你怎么做都不行，如果這個房子是好的話，你怎么住都很順?！?/span>

　　馬偉強是麥玲玲多年的老客戶。他最先去香港找麥不是看建筑，而是看運程。2006年，他投身房地產業(yè)。從入行起，騁望的11個樓盤全都請麥看過?！胞湈煾档挠^點都比較有依據(jù)和科學，在實踐中也非常有用。”他說。

　　真正讓馬偉強對麥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是南寧的一塊地。這塊地位于路的轉彎處，兩條路交叉對樓盤地塊形成了極不利的風水上的“反攻”。當時馬請了兩位師傅去看，都認為無法化解。因此即使地塊價格便宜，馬也不敢拿下。麥玲玲看后，認為有得改，并提出化解方案。樓盤按麥的方案建好后，不僅銷售極好，還獲得了政府的肯定。這令馬喜出望外?！昂髞碛袀€客戶買房時請了個風水大師去看，覺得不錯，一次就買了11套房子，1000多萬！”

　　馬偉強毫不諱言自己對麥的篤信：“重大問題我都會問麥大師。我們項目什么時候能夠動土，什么時候開工，什么時候開盤，都會讓麥大師挑個日子?！彼X得這種做法也并不奇怪，“我們國家一些重大慶典也會挑日子的。大家表面不說，其實暗地里也看?！?/span>

　　在地皮上看了一會兒，馬又把麥師傅帶到了對面地勢稍高的公園，看周邊的環(huán)境。那一天正值寒流南下，南京的溫度只有零下5度。在風中，麥玲玲凍得瑟瑟發(fā)抖。她有時會低頭看一下手中的羅盤，有時又會掐指算一下，我這個外行完全看不懂她在做什么。

　　緊接著，我們跨過長江，去了另兩塊較遠的地皮。這兩塊地還沒有正式開發(fā)，剛下過雨，工地相當泥濘。麥穿著高跟鞋一深一淺、搖搖晃晃地跟著馬偉強走在泥里，在河堤爬上爬下。和之前一樣，馬偉強總會詳細地介紹每一塊地，帶她看周圍的環(huán)境，有時還讓手下拿出圖紙和麥玲玲討論。他的問題五花八門：“這地旁邊有個大教堂有影響嗎”；“那里有個變電站應該怎么處理”；“售樓處的門應該朝向哪個方位”?！?/span>

　　看到最后一塊地時，我終于忍不住發(fā)問了：“房地產商請風水師看地到底是為了什么？”

　　麥玲玲的回答相當有技巧：“看風水，有些人就是希望房子賣得好。而馬總不同，他做的是有良心的企業(yè)，所以請我看風水，不僅要賣得好，還要讓住的人舒服?！蔽肄D向馬偉強，“馬總您怎么想的呢？”

　　馬呵呵一笑，賣了個關子：“我怎么想啊？吃飯的時候再慢慢告訴你?！?/span>

　　“在大陸什么都有可能”

　　午餐時，馬偉強將麥玲玲帶到了南京一家高檔的高爾夫會館用餐。他讓麥師傅坐在主位。菜肴很豐盛，有小鮑魚、河蝦等菜品，但馬老板還是向麥頻頻致歉：“每次來南京都不知道去哪里請客好。晚上去上海再好好地吃一頓?！?/span>

　　整個午餐就像是我、馬偉強和麥玲玲三個人組成的小型論壇。我提出問題，他倆你一言我一語非常默契地給出答案。

　　在馬偉強看來，風水對于建筑就叫作環(huán)境學，是一門科學。“好的建筑大學都有環(huán)境學，其實這和風水一樣。舉個簡單的例子，風水學里談到廁所門不能對著餐廳。你想，如果廁所對著餐廳，臭氣出來，你會舒服嗎？”

　　麥玲玲在一旁點頭：“風水是人和環(huán)境的結合?！?/span>

　　馬偉強說，找麥師傅看地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已經拍下來的，另一種是準備拍的。

　　“上午看的三塊地是已經拍下來的。拍下來的地，我們請麥大師去看，是因為每一塊地都有利和弊。有利的地方，我們要放大，不利的地方要縮小、化解?！?/span>

　　麥又表贊同：“每一塊地都有自己的優(yōu)勢和劣勢。知道了周邊的環(huán)境，再看他們的設計我就知道可以怎么配合?！?/span>

　　馬偉強又說，下午還要帶麥師傅去看兩塊準備拍的地，聽聽麥師傅的意見要不要拿。

　　“麥師傅說這塊地不好，你肯定不會拍？”我問。

　　“那當然?！瘪R回答得很利落。

　　“前期看地真的很重要?！丙溋崃峤又f，“有些地方如果真是很差，只有做和政府有關的設施才沒事。”不過在她看來，內地比香港要好一些，“在內地開個路、填條河都是很小的一件事。”

　　麥玲玲曾給一個樓盤看風水。她對開發(fā)商說，你家后面那條小河的風水不太好。對方就說，那我填平它吧。話說得輕輕松松，就像買個手機一樣。在廣州南沙，別墅整幢樓的方位起錯了，賣不出去，麥說只能改路，建筑商就真的把門口整條路給改了。

　　“在大陸什么都有可能，沒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只要說了，他們就能辦到?！?/span>

　　“風水、命理真的能說出科學根據(jù)嗎？”午餐“論壇”快結束時，我向他們坦承兩天來一直困擾我的疑惑。

　　麥玲玲說，算命是累積、實踐的科學，只是現(xiàn)代人的數(shù)據(jù)庫還做得不夠。馬偉強很是贊成。他說，易經最初的形成一定有數(shù)據(jù)的積累。“為什么我這么講？和麥大師認識之前，我看過很多大師。根據(jù)我的出生年月日，他們算出來80%是相同的。所以易經應該是有理論、有數(shù)據(jù)積累的，可以學?！?/span>

　　我問馬偉強，商人里像他這樣信的人很多嗎？

　　他想了想：“我不敢說100%，但可以說有7080%。但現(xiàn)在不僅是商人，還有官員。官當?shù)迷酱?，越相信！?/span>

　　官員和商人現(xiàn)在是麥玲玲在內地主要的兩大客戶群。常有官員拿著名單找她討論提拔、升遷的問題。“越升到上面，就越會擔心這些因素?！?/span>

　　“中國人對風水那么相信，你就真沒有想過快速拓展大陸生意嗎？”我再次向麥提議。

　　“其實有很多人都想做我在大陸的代理。但我沒有考慮?！?/span>

　　“這個千萬不要做！”馬偉強已經從麥師傅的粉絲一變而成精明的商人，反過來給了麥玲玲忠告。

　　“樓盤到底要怎么做都需要討論分析。但大師的時間就這么多，不可能每個樓盤都看，”他說，“代理、經紀這些東西會把市場越做越亂?！睆纳虡I(yè)規(guī)則看，在高速擴張時，如果對渠道控制不當會嚴重傷害品牌的美譽度。

　　“對，對，”麥玲玲在一旁不停地點頭，表示同意。

　　“但是賣東西就可以?！边^了一會兒麥說，“比如吉慶堂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