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背景:10月20日下午,內蒙古警方證實:今年7月14日,蒙?!拔磥硇恰逼放平浝戆灿屡c北京博思智奇公關公司共同商討炒作打擊競爭對手伊利“QQ星兒童奶”的相關事宜,并制定網絡攻擊方案,相關涉案人員已被逮捕。
在追逐經濟效益的信條下,許多公關公司不惜用網絡暴力手段達到目的,變公關為“攻擊”,“滅火公司”,“刪帖公司”已成為它們的代名詞。面對如此公關亂象,記者有幸采訪了著名公關專家、仟智咨詢(中國)有限公司首席顧問王生升先生,對諱莫如深的公關行業(yè)有了一些了解。
記者:北京博思智奇公關公司事件爆發(fā)后,蒙牛公司隨即發(fā)表聲明,強調這次事件蒙牛高管完全沒有參與,這只是相關人員的個人行為。對此,您有什么看法呢?
王生升老師:在這起伊利商譽受損案件里,相關人士涉及蒙牛乳業(yè)兒童奶負責人安勇、北京博思智奇公關公司總裁楊再飛、北京博思智奇公關公司高管趙士勇等人。而在蒙牛公司的解釋中,蒙牛乳業(yè)兒童奶負責人安勇被定性為蒙牛集團液態(tài)奶事業(yè)部的一名產品經理。他作為高層,權利極大,可以不通知上級,自由使用經費、隨意開發(fā)新產品,在未和任何上級打招呼的情況下,伙同公關公司私下策劃了這個活動。而楊再飛與趙士勇只是北京博思智奇公關公司的高層,與蒙牛無關。但回顧北京博思智奇公關公司發(fā)展歷程,你會發(fā)現,其連續(xù)7年為蒙牛的顧問公司,一直有蒙牛乳業(yè)的首席“智囊”之美譽,更自稱“在蒙牛乳業(yè)從全國排名1116位到中國第一、再到世界乳業(yè)20強快速發(fā)展的過程中,提供了深入和重要的公關顧問支持?!笨梢娖渥饔脤γ膳V匾6鴦?chuàng)始人楊再興更是多次以蒙牛乳業(yè)總裁助理的身份出現在媒體面前,為蒙牛進行宣傳營銷活動。
靜心思考,你相信這次事件真的只是相關人員的個人行為嗎?在我看來,這可能性極低。安勇,作為一名企業(yè)白領人士,有必要為了公司的經濟利益,不惜鋌而走險以身試法嗎?這完全不符合邏輯。其次,假如這次事件真的只是相關人員的個人行為,其整個運作過程完全把蒙牛高層蒙在鼓里,那說明蒙牛的企業(yè)內部管理存在巨大漏洞,上司對下屬缺乏監(jiān)控,下屬與上司缺少溝通。但如此之大的蒙牛乳業(yè),國內市場份額第一,營銷活動名列前茅,有聲有色,這真的有可能發(fā)生嗎?所以,在我眼中,這次事件是有關人員在蒙牛高層的默認和授權下,與北京博思智奇公關公司共同商討炒作打擊競爭對手的一次有組織、有預謀、有目的、有計劃,以謀利為目的實施的損害企業(yè)、商業(yè)信譽的案件。
記者:這一案件,把北京博思智奇公關公司推進公眾視線,為人們所唾罵。再回顧過往數年公關公司的種種惡行行徑,公關行業(yè)的亂象漸漸浮出水面呈現在公眾眼前。如今的公關行業(yè),到底處于一種怎樣的狀態(tài)呢?
王生升:中國本土的企業(yè)公關事業(yè),可以說是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才開始出現。當時由于跨國公司進入中國市場,使與之有著長期合作的國際公關公司也隨之進入國內市場,帶來企業(yè)公關概念。隨后,國內市場化的發(fā)展,一些有實力的國內企業(yè)也開始采用公關手段推動企業(yè)發(fā)展。上世紀90年代初期以后,本土的公關公司逐漸嶄露頭角。特別是IT業(yè)、通訊業(yè)的興起,催生了大批本土公關公司。
但近幾年來,隨著網絡的廣泛使用和影響力的越加巨大。許多小型的公關公司,特別是網絡公關公司的應運而生,使公關行業(yè)亂象百出。由于小型公關公司規(guī)模小,獲利低,為了賺取可能掙得的每一分錢,沒有任何職業(yè)道德可言地迎合客戶需求。為了達到目的,它們可以使用網絡打手、惡意營銷等非常規(guī)手段。這種現象不但使小型公關公司的企業(yè)誠信喪失殆盡,而且還牽連到大型公關公司的信用,使整個公關行業(yè)受損。不僅如此,這種現象有蔓延的趨勢,如這一次的事件中,牽涉到兩件公關公司,分別是北京博思智奇公關公司和北京戴斯普瑞網絡營銷顧問有限公司。前者并非小型公關公司,據工商資料顯示,它的注冊資金達100萬,是一件經營時間長遠,頗有實力的公關公司,卻喪失職業(yè)道德,淪為企業(yè)幫兇。
記者:如今的網絡公關中,網絡水軍的身影隨處可見。在這次事件中,網絡水軍也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它們根據有關公司的要求,發(fā)布謠言、蠱惑人心,甚至假冒父母身份提出抵制伊利產品的萬人簽名。網絡水軍的強大破壞力,是否使公關行業(yè)的現狀更為惡劣?
王生升:無可厚非,回顧過往幾年在眾多策劃事件、新聞炒作、惡意營銷中,人們都可找到網絡水軍的出現痕跡,而它們的破壞了的確強大,可謂是三人成虎、指鹿為馬。但如果要把責任歸咎于網絡水軍身上,未免有失偏頗。就我個人而已,我是完全不同意這種觀點。
正如刀劍、手槍等武器一樣,這些工具原來并無好壞之分,起作用的,永遠是那些持有它們,掌握它們的人。在網絡的世界中的每一次網絡惡意營銷事件,網絡水軍們并非元兇,真正的需要批判的兇手,是那些制定計劃、策劃事件公關公司。如果把整個惡意營銷事件比喻成黑暗勢力,那網絡水軍只是小嘍啰,公關公司才是黑老大。擒賊先擒王,首腦不追,盡譴責些嘍啰,不是治本之法。
根據我所了解,在每一次公關營銷中,資金的運用、計劃的制定、文章的撰寫、實施的手段,均是公關公司策劃實行。而網絡水軍只是在接到命令后負責發(fā)帖回貼,然后收受一定報酬。業(yè)內通常的報酬標準是發(fā)帖一次0.3元至0.4元左右,回帖一次0.1元至0.2元不等。而由于網絡水軍是有在校大學生、自由職業(yè)者、企業(yè)白領組成,缺乏組織性,可謂散兵游勇。沒有公關公司的組織,再多的網絡水軍,也毫無作用。
記者:在理想狀態(tài)下,公關公司應當發(fā)揮什么作用?
王生升:公關,是公共關系的簡稱。傳統的公關公司,理應是一條鏈接企業(yè)和公眾的橋梁。這段橋梁的作用,是使企業(yè)和公眾之間的信息交流快速及時、暢通無阻,達到溝通了解、互相熟悉的目的,從而有效的平衡各方利益,減少因誤會、缺乏了解所帶來的情感傷害與經濟損失。這里所說的公眾,范圍廣泛,不僅包括消費者、客戶、社會群眾等,供應商、分銷商、政府部門也屬于其中。
記者:那在市場運作中,有信譽、得民心的公關公司應當遵守哪些基本原則呢?
王生升:要樹立形象,獲取信任、建立商譽,必須做到以下三點。
第一,重拾“說真話、講實情”的核心公關原則。長久以來,“說真話、講實情”和“用事實說話”一直是傳統公共關系的核心價值,而現代公共關系職業(yè)之父的創(chuàng)始人艾維·李更是信守著一格言。
曾經聽說一個故事,一件規(guī)模不大的公關公司接到大客戶的生意,是一個慈善義賣活動的現場執(zhí)行工作。于是這家公司盡心策劃組織。但在籌備過程中,這家公司的老板卻發(fā)現客戶用于義賣的產品都即將過期,在屢次溝通要求更換產品未果后,這個老板毅然選擇終止合同,并告訴她的員工:“這樣的客戶,不值得我們尊重?!笨梢?,“說真話、講實情”的重要性。
其次,要以關注公眾的利益為公關前提,不能為了一己私欲,枉顧消費者權益。這種做法往往得不償失。如今的網絡公關行業(yè),利用搜索引擎壓制負面消息,利用公關刪除負面消息來源,是公關公司的慣常做法。這些直接簡單的操作雖然見效快,效果明顯,但其副作用同樣強烈。正如2007年,網上零星出現關于三鹿奶粉引發(fā)嬰兒長結石的新聞,三鹿集團不但沒有及時處理,反而是花費三百萬收買某著名搜索公司,刪除負面消息,最終真相大白,三聚氰胺曝光在媒體面前,三鹿企業(yè)的品牌形象也灰飛煙滅。其實,與其花錢清理信息不如趁早抓好企業(yè)服務和產品本質,刪,始終是治標不治本的應急措施,就像嗎啡一樣,雖然能止痛,卻治不了病。
第三,透明的公關政策。負責人的公關公司,應當是了解客戶的需求,從認知客戶的需求出發(fā),制定合適的宣傳策略和傳播計劃,為客戶創(chuàng)立正面企業(yè)形象和品牌,而并非惡意制造事端,無中生有,黑白顛倒,攻擊同行企業(yè)。
記者:對于如今的公關亂象,你有什么看法?
王生升:現代公共關系事業(yè)的發(fā)展,起源于美國。1882年,美國律師多爾曼.伊頓在耶魯大學首次使用了“公共關系”這一概念。1897年,美國鐵路協會編的《鐵路文獻年鑒》也正式使用了“公共關系”這一名詞。
在國際公關事業(yè)發(fā)展初期,也曾出現道德淪喪,愚弄公眾的現象。直到1900年代前后的“扒糞運動”,情況才得以改善,公關事業(yè)才得以走上正軌。如今,國內的公關歷史不過二十多年,僅僅依靠公關公司的自律和自身的糾錯能力,原屬不切實際,出現當今的混亂現象,也可以理解。
但存在不代表合理,公關亂象已經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公關公司為了自身利益,或發(fā)布虛假信息,錯誤引導輿論,設置圈套陷害消費者;或依靠刪除淹沒等手段壓制不利信息,剝脫公眾知情權。這種現象,隨著社會法律制度的完善、公眾輿論的道德壓力增強、公關行業(yè)的發(fā)展,公關公司的行業(yè)準則將得到樹立,職業(yè)道德也將重建,糾錯與自律能力不斷加強,必將消亡。
記者:利益化、庸俗化已經是現在公關公司的發(fā)展現狀,對于未來公關行業(yè)的前景,您有什么個人見解呢?
王生升:可以預言,隨著中國經濟的不斷發(fā)展,企業(yè)的不斷壯大,競爭的持續(xù)激烈,公關行業(yè)也必然有著廣闊的發(fā)展空間,但這空間,必須建立在“說真話,負責任,高透明”的基礎之上。嚴重點說,如今的公關行業(yè)可以說是道德淪亡,救贖與重生是其勢在必行的唯一道路。也就是說,公關行業(yè)必須重塑行業(yè)形象,樹立行業(yè)標準,建立行業(yè)核心價值,走一條公正透明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康莊大道。否則,再任由如此惡相持續(xù)下去,對于企業(yè)和公關公司以及社會,都沒有好處。救贖,還為時不晚,因為,“公關”作為舶來品來到中國,也就二十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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