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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萬勇:當制度與道義沖突

2016-04-21 2070

在我小的時候，每年春耕結束后，父親就會帶著親戚、朋友、鄰居們?nèi)コ抢锎蚬べ嶅X，直到春節(jié)前才返鄉(xiāng)。所有的親戚、朋友、鄰居都和睦相處，尤其在秋忙季節(jié)，大家互相幫助，其樂融融。

有一年，突然，我遠方舅舅家的兒子在工地發(fā)生安全事故，年輕、帥氣的表哥與世長辭。舅舅開始責備父親，并勒令父親找工程公司理論。經(jīng)過近2個月的溝通協(xié)調(diào)，最后獲得了6萬5千元的索賠。又過了3個月，工程公司的另外一個工地也發(fā)生了一起安全事故。這起事故3人死亡、5人受傷，按照慣例每人賠償6萬5千元。不到半年時間，公司連續(xù)賠償了近40萬元。工程公司因資金緊缺，不得不申請破產(chǎn)。工程公司倒閉以后，父親再也沒有機會帶親戚、朋友、鄰居們外出打工了。

大學畢業(yè)后，我進入一家IT企業(yè)，從事網(wǎng)絡編程工作。有一天，市場部的一位女同事在家跳樓身亡，家屬來單位說事，責備單位缺乏企業(yè)文化，造成員工家庭不幸，并要求給予補償。對于我這名剛從象牙塔步入社會的員，充滿了愛心和善意，幾次想找公司領導幫這位家屬討個公道，結果都被我的主管領導攔住了。我問他為什么不讓我去？他給我講述了他的過去。

主管領導曾在一家大公司工作，具體多大他沒有說。有一次，一位同事外出辦事，發(fā)生了交通事故，導致右腿殘疾。公司按照相關規(guī)定給予了報銷和補償，可家屬嫌少不干，每天來公司鬧事兒。常務副總帶頭與總經(jīng)理理論，我的主管領導也參與了此事，大家都說總經(jīng)理刻薄寡恩，沒有道義和愛心。面對如此大的壓力，總經(jīng)理只好讓步、妥協(xié)，同意每月為其提供3000元生活費，并組織了公司募捐（真正捐款的只有幾位高層領導）。1年后，公司連續(xù)發(fā)生了2起施工事故，造成3人死亡，7人殘疾。常務副總再次伸張正義，公司貸款安撫了家屬，補償員工。與此同時，公司第一次出現(xiàn)資金緊缺，面臨嚴重的定期傷者生活補助，在職員工的收入也受到影響，大約又維持了1年，公司不得不宣布破產(chǎn)，300多名職工不得不面臨重新?lián)駱I(yè)。

主管講完后，他嘆息一聲：其實所謂的愛心，都是從自己角度出發(fā)的私心。如果真有愛心，就該考慮我們公司的發(fā)展，別讓那么多人失業(yè)。

5年前，我?guī)ьI了一個項目團隊。成員小王，聰明，善良，為人厚道，工作認真負責，還是一位孝子。項目啟動后，小王開始間斷性請假，有時候要帶70歲的母親去醫(yī)院看病，有時候要帶2歲的兒子打疫苗。剛開始，我?guī)椭[瞞請假的真相，也會幫他完成一部分工作，他用加班來彌補耽誤的工作?？蓵r間久了，請假頻繁，溝通不及時，嚴重影響了項目進度和團隊合作。

3個月后，領導找我談話，客戶找我談話，團隊成員也開始抱怨。面對公司的規(guī)章制度和對小王的道義，我常常無法抉擇，是顧及這位辛苦的家庭主男，還是要考慮團隊和項目利益呢？制度與道義沖突，作為項目管理者，我很迷茫。

我記得：古時候，魯國有一項政策，即如果魯國人在其他國家發(fā)現(xiàn)本國人被當作奴隸使用，可以將其贖回，回國后可以向政府報銷費用。因此，很多在國外淪為奴隸的人被贖回了。有一次，孔子的一名弟子子貢在國外贖回了一個奴隸，但他并沒有找政府報銷費用。孔子知道后，對其進行了批評?？鬃拥睦碛墒牵何覀儾粓箐N費用得到贊譽，這樣別人就不好意思找政府報銷，長此以往就沒有人愿意去掏錢贖回奴隸了。有人說：“孔子不愧是圣人，他看到了表揚個別違反規(guī)則的人將會帶來整個規(guī)則的破壞”。

去年冬季，一位朋友在我的群里發(fā)布了一個愛心贊助鏈接，我勸其刪除，她在群里說我沒有愛心，后來我勸其退群。事實證明，這個鏈接到處都有，讓你贊助的銀行賬戶都是一樣的，只是事發(fā)地點不同。

前兩天，群里又出現(xiàn)了愛心贊助的鏈接，我勸其刪除鏈接，這位發(fā)布者以人格擔保信息為真，引來不小的爭議。為此，有人在背后說我沒有愛心，刻薄，不盡人意。

試想，如果今天不制止這種鏈接，明天就會有大量類似的鏈接進入本群，最后真假愛心鋪天蓋地而來，我們這個學習討論群還能存在嗎？我們用破壞近400人學習環(huán)境的制度換取對一位朋友的贊助，又是一個制度與道義的抉擇？這位發(fā)布者，自從入群以來，沒有為群付出任何。今天，當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和我們大談特談愛心，這是私愛還是愛心？

附：有罪的人為什么被無罪釋放

在1963年的某月某日，美國亞利桑那州的米蘭達綁架、強奸了一位18歲的少女，美國亞利桑那鳳凰城的警方不費吹灰之力，逮捕了米蘭達。米蘭達顯然知道這次的禍闖大了，抱著坦白從寬的形態(tài)，經(jīng)過幾次審訊，米蘭達老老實實交代了自己的惡行，不到兩小時，警察們就錄完了口供，米蘭達在坦白文件上簽字確認。（也有傳說，警察利用各種手段誘惑米蘭達認罪）

按照正常的法律流程，米蘭達就等著法院宣判了。

奇跡出現(xiàn)了，不知道是受了哪位高人指點，還是自己來了靈感，或者對漫長的監(jiān)禁生涯感到恐懼，米蘭達突然聲稱，他不知道自己有沉默權。如果知道的話，他就不會坦白自己的罪行了。

原來，在1789年美國憲法生效后，很多美國人擔心政府的權利太大，于是在后來的修改中，對政府做了很多限制，防止政府濫用權力，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修正案是1791年的第五次修正案。其中提到，在任何刑事案件中，犯罪嫌疑人都不能被迫自證其罪。也就是說，如果一個人被指控犯罪，那么指證的機構就要負責搜集證據(jù)，被指控的人有權保持沉默，不為別人提供證據(jù)來證明自己有罪，警察不能逼供。保持沉默的道理是，沒有人能強行逼供，并根據(jù)以此獲得的信息把你送進監(jiān)獄，因為在壓力下，你很可能屈打成招，造成冤案。

自從美國憲法第五修正案以來的200多年時間里，從來沒有人提出這樣的問題。司法機關認為，只要是嫌疑犯自愿招供，不存在逼供行為就沒有什么問題。所以，法庭依然判了米蘭達20年的監(jiān)禁。但是米蘭達以自己沒有被告知該項權利為由，將此案上訴到了聯(lián)邦最高法院。

首席官沃倫宣讀最后的判決，最高法院推翻了州法院的判決，米蘭達被釋放。面對公眾的質(zhì)疑，沃倫官的解釋是：根據(jù)米蘭達的所作所為，應該得到20年的監(jiān)禁。但是司法機關沒有告訴他有沉默權，取得證據(jù)的手段不合法。判米蘭達20年監(jiān)禁是不公正程序產(chǎn)生了公正的結果。釋放米蘭達，雖然結果不公正，但是維護了司法程序的公正。更重要的是，結果不公正只是便宜了米蘭達，而程序不公正則是司法制度出了問題。

——來自候歌的《不可思議的判決》